打從我決定來加拿大自訓成為飛行員開始,我就打算留在加拿大飛行。主要的原因是台灣的航空環境僧多粥少,在我出國前就知道有很多想要一圓飛行夢的自訓機師變成流浪機師,所以我計畫拿到CPL之後繼續成為飛行教練,然後想辦法移民留在加拿大。
在完成了我的CPL+MIFR之後,我又花了8個月左右的時間(包含大約2個月的Delay) 拿到教練認證,總算可以開始找飛行學校了。但此時的時間是2022年6月,航空業還沒有從COVID的影響中恢復過來,很多航空公司的飛行員都被裁員,只好退下來到飛行學校擔任教練,因此對於我們這種菜鳥教練來說,真的完全沒有競爭力。我已經幾乎把所有大溫地區的飛行學校履歷都投了一遍,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由於我在上教練課程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有在超市打工兼職賺點外快,每天一邊懷疑人生,一邊上班搬貨,一邊思考為什麼我砸了這麼多錢學飛,現在卻只能在超市打工。
經過了大約兩個月的消沉,同時積極投履歷,某天突然看到在Manitoba的飛行學校在招教練。起初覺得,這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我都在溫哥華過得很安逸了,想到要搬家就覺得不太情願,但抱著 “反正也不一定會錄取” 的心態還是投遞了履歷,也沒有真的認為會被錄取。結果某天在家我就接到一通顯示為Manitoba打來的電話,接通後對方告知我是飛行學校,問是否對我之前應徵的工作還有興趣;簡單的交談了一會兒就訂了視訊面試的時間。
快轉到面試當天,給我面試的是他們的CEO、負責學生事務的主管以及學校的CFI(總教練)。簡單的自我介紹後,CFI問了一些教學相關的問題及情境題後,很快就結束了這次的面試;總體來說不難,我雖然有些緊張但他們人都看起來很和善,總共也才花了30分鐘左右,算是很迅速地面試。我自己認為面試還算順利,沒有被問到什麼刁鑽的問題,因此我也蠻期待可以被錄取的,只不過要是真的錄取了,就代表我要搬家了。
過了幾天,我接到學校電話告知我錄取了。我當下的心情很複雜,無比的喜悅也有種說不出的感動,我終於是堅持下來了! 但同時心想…唉,又要搬家了…。(到目前為止已經在加拿大搬了4次家)
在等待他們的消息的那陣子我也查詢了一下到底學校是在怎麼樣的一個地方。Brandon Flight Centre (BFC),位於Manitoba的第二大城Brandon,從首府Winnipeg向西開車約2.5小時的地方。Winnipeg總人口約75萬,而身為第二大城的Brandon人口你猜有多少? 5萬。 整整差了15倍… 你就知道Manitoba的人口分布是什麼樣子了。
但撇開地處偏僻這點來說,他對我來說有個非常重要的好處,那就是加拿大的移民特殊管道。這個城鎮因為比較偏遠,所以政府把他納入 “北方及偏遠地區移民試辦計畫(RNIP*)” ,意思就是比起溫哥華,這裡對我移民有更大的保障,因此就算我必須要搬離舒適的溫哥華,我更像是朝著沙漠中的綠洲前進,離我移民的路更近一些。註: *RNIP 試辦計畫已經結束,現已成為永久的計畫;目前正式名稱為(RCIP)。 其他符合資格的城鎮以及詳細資料可以參考這裡。
經過了一陣長途跋涉,約3天 (21小時,2000多公里) 的車程後,總算是來到了Brandon。沿途從西邊BC省的高山、AB省洛磯山脈壯闊的美景,再到最後離開Calgary後一望無際的田野,我才發現原來能看到山是這麼的美好;AB省、SK省以及MB省被稱為 “草原三省(The Prairies)” 原來就是這麼回事,延綿幾十公里的直線路段,開著定速巡航真的快睡著。
第一天來到學校,職員各忙各的,雖然有跟我招呼,不過學校略顯平淡好像沒有太多正在進行的活動,我也就有點尷尬的在他們的大廳等待CFI。此時一位印度裔的員工走向我,用一種完全沒有口音的英文跟我打招呼,接著便帶我四處介紹學校;他散發出難以抵擋的活力,非常的親切,而他也成為了我在加拿大非常要好的朋友之一。
學校位於機場主要航廈旁邊的一個二戰時期蓋的飛機棚廠內(Brandon是二戰時期加拿大其中一個飛行員訓練基地),他們有4架飛機,兩架C172M/N,兩架PA-28-140。機隊雖然小,但他們機棚裡面還放著各式其他私人的小飛機,從二戰時期雙翼的教練機,到非常特殊的Cessna 337,再到商用噴射客機都有,因為他們提供出租停機位的服務。
在跟CFI碰面小聊了一下之後就預定好了之後幾天的訓練時程,首先熟悉一下他們的C172,飛個基本的科目、熟悉訓練空域及地標,接著就是飛我沒飛過的PA-28-140 Cherokee。在當飛行員的生涯中接觸到的飛機會一直的改變,而唯一不變的是在每次飛行前都要盡量把POH(飛機說明書)讀熟,比如不同機型的各種空速肯定不一樣。有的飛機空速使用的單位還不一樣,有的是”節(knots)”,有的是”英里/小時 (mph)” 所以必須要記得很熟才行。
PA-28 是個蠻有趣的飛機,由於尾翼是屬於Stabilator設計(整片水平安定面是活動的),而不是單純的Elevator,所以整體的Pitch Movement非常的敏感,只要輕輕往後帶桿就會有很明顯的反應。做 Spin 時的反應也會更大一些,對有些學生來說更嚇人,不過操控起來更靈敏,相較於C172更有種在飛戰鬥機的感覺。
由於學校正在積極擴大規模,學生也越來越多,所以除了我以外學校還同時招聘了其他兩位教練,至此總共有7位教練。在我們三位新來的教練中,其中一位是移民加拿大的中國人,因為共通語言的關係,我們也成為了好朋友。很幸運的學校從管理層到所有同事都非常的友善,也因為學校的規模跟其他地方比起來不算大,所以比較沒有大公司的”官僚文化”,大家有什麼意見都能提出來,想要找CEO聊聊也都沒有什麼問題,還時不時會有小party可以吃免費的食物。這個學校另外一個很特別的點是,大約一半的員工都有養寵物,而且可以在上班的時候帶來學校! 因此學校一度有多達5隻狗和2隻貓四處遊蕩的情況,學校直接變成動物園。
在完成了簡單的入職訓練後,我就開始接學生了。每個教練分配到的學生數量約在5~7個左右,除了有國際學生之外還有當地社區大學航空課程的學生,他們平時除了學校課堂課以外,固定有幾天早上會來學飛。由於他們有學習進度的壓力(幾個月內必須拿到PPL),所以大部分都蠻認真在讀書的。不過我同事也有接到一個不太認真的學生,進度落後其他同學大約3個月,別人都已經在準備CPL筆試了,他還在PPL飛行考試。
在學習成為教練的過程中,我們的教練都會假裝是不太配合的學生或是故意出錯讓我們有點情境可以試著糾正學生,但這和真正開始教學還是不太一樣。對每個教練來說,從第一次帶學生開始,我們才真正學習如何成為好的教練,而非從之前的訓練。從我接到全新的學生以來,我一直在調整教學方式來適應不同學生的個性,並且達到最好的效率。能看到自己帶的學生從零開始一路到SOLO、取得PPL或CPL,這帶給我的成就感是非常大的。
當然除了順利訓練出來的學生之外,難免還是會遇到天兵學生,有時候學生比較被動,我就會想辦法給他們多一點責任,養成他們積極的態度;有時候學生犯錯,可能是因為我沒有教好或是疏忽了,那我就調整我的教學內容,確保不會遺漏。但有的學生不管你跟他說什麼,給他多少額外的責任,他永遠能出錯,這種學生就會讓我們的教學變得很吃力,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這篇文章!
在平原地帶飛行跟在BC飛行差異非常大,不管是在山裡飛行或是在大溫地區飛行,都有很多的山可以作為地標,只要跟著河流、山谷走,就不太會迷路;但在這裡,放眼望去都是農田,每個都長得差不多,頂多幾座小丘陵,因為缺乏明顯的地標,在飛行時若不用GPS其實很容易迷路。
另外一點則是地平線(Horizon),在教學過程中時常會需要參考地平線來飛行,但是在BC四處都是山峰,對於一些科目的練習來說會有點不容易;由於整個曼尼托巴省幾乎都是平原,教學時要找地平線,放眼望去360度都是地平線。也因為如此不同的地貌,剛開始教學時我都會開著我的Foreflight以免我飛到不該去的地方(管制空域),在教導航的時候也會特別教學生如何盡可能利用周遭所有的地標來判定自己的位置並飛到下一個目標點。
學校的練習空域有3個,位置都離學校非常的近,只要飛個5~10分鐘就到了,雖然說時間壓力比較小,但我覺得剛開始當教練最難的就是時間的掌握。在加拿大的飛行課程每堂課以2小時為單位,從學生到達學校做Walk-around(飛行前檢查)開始,計算飛機載重平衡、飛行前簡報(講解科目)、上飛機(有時候還要先去加油)、地面引擎試車(Run-up),到真的升空可能已經花掉了1~1.2小時。在天上的時間去掉爬升、下降及往返練習空域的時間,常常只剩下個30分鐘可以練習科目,除了要讓學生有學到東西的感覺又要不要耽誤下一位學生的時間,還得提早個5~10分鐘降落回到停機坪,整體來說時間是非常緊湊的。
在帶全新的學生時,時間的安排是最重要的,因為教練必須從頭帶著學生做完所有的準備工作,有時候就必須要單獨安排地面課程來講解科目或是示範Walk-around,不然等我示範+講解完已經過了1.5小時,根本沒有時間飛了。隨著學生進度的前進,教練就可以把更多責任交給學生,飛行前的準備工作也能夠更快的完成,到最後就只需要做個簡單的Brief就能去飛了。
Brandon機場只有兩家飛行學校所以空域非常的寬廣,幾乎不用擔心跟其他學校的飛機搶空域,還有這裡在練習迫降科目的時候輕輕鬆鬆就能找到一個適合的農地練習,不像溫哥華或山區,往往只有那麼幾塊地可以用來練習。由於這裡到處都是農田,所以到了種植的季節時常可以看到灑農藥的飛機在低空作業,對於從沒親眼看過的人來說實在非常新鮮。有看過電影飛機總動員(Planes)的人一定都記得主角是一架小的灑農藥飛機,除了這樣大小的飛機以外,這邊用的飛機則是兩三倍大的,親眼看到時真的有被震驚到,原來這飛機這麼大! 我想這大概是民用飛行中最接近戰鬥機的飛行了吧 (美國最近還真的把這型的飛機納入空軍用來作為支援地面部隊的飛機)。
我剛來到Brandon的時候正值夏天,由於平原地區熱對流旺盛,每到下午就時常出現Thunderstorm,因此我們都要更注意看雷達迴波圖,隨時關注它的移動方向來決定要飛去哪個練習區,或是要取消飛行。在BC飛行時遇過的Thunderstorm都不會長得太高,雷達圖上頂多出現藍色或紫色的回波(2萬至2萬6000尺高),沒想到在這裡可以看到橘色、紅色、桃紅色甚至灰色及皮膚色! 根據旁邊的圖例可以得知這個Thunderstorm長到了4萬9000尺的高度,比大部分民航機巡航的高度還高,這種對我們來說就是毫無疑問的No-Fly。由於天乾物燥,很多地方會有森林大火,所以我們也經常可以看到不同的消防直升機、飛機;還有因為這裡緊鄰美國邊境,時常會有私人商用客機載著要去打獵或釣魚的有錢人飛來這裡;又或是時不時出現的各式軍用飛機會路過這裡加油休息。這裡可滿足了我對各式飛機的好奇心。
隨著冬天的到來,窗外的景色也越來越白。身為只在BC生活的人,儘管待過內陸山區相對更冷一些(平均氣溫最低-5~-10度),但對於冬天都沒有太大的不適感,就只是冷了點。直到來了Manitoba才知道原來冬天可以這麼冷,每天白天的平均氣溫都是-10~-15度,到了晚上更達到-20~-25,寒流來襲的時候白天氣溫可以到-35(體感快接近-40),晚上就更不用說了還是窩在家裡就好。儘管天氣這麼冷,但白天只要不下雪,天空永遠都是萬里無雲大太陽(太陽只有照明的功能,氣溫依然低到爆炸),每天依然照常飛飛機。
冬天雖然可以飛行的日子很多,但偶爾還是會有暴風雪導致學校必須關門一天,不僅是因為飛機不能飛,連學生要開車到學校也非常困難,因為周圍的公路很可能都因為大雪而關閉。我也是來了Manitoba才知道原來冬天能有這麼多雪,這也難怪大家說溫哥華是加拿大唯一不知道怎麼在雪地開車的地方,因為只要下了2~3公分的雪,就開始有車子撞上分隔島、滑下斜坡、公車打滑動不了…整個溫哥華的交通就大打結。
冬天由於日照時間較短,夜晚來的比較早,所以很適合夜航(Night Flight)的訓練。在學生結束PPL課程後大多會開始夜航以完成CPL的夜航時數要求,這對學生來說也是非常新鮮的經驗。由於Manitoba除了城鎮及大條的高速公路之外很多道路都是沒有路燈的,所以夜航就有點像是在大海上航行,絕大部分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在有人煙的地方才有一點燈光。我們的飛行路線會從Brandon往東一路經過Portage La Prairie再到Winnipeg,然後在St. Andrew機場Touch and Go之後到Winnipeg市區上空繞行後原路返回Brandon。城市的夜景總是能讓學生感到驚嘆,對很多學生來說在埋頭苦讀拿到PPL後能看到這樣的景色,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吧! (哈哈…殊不知還有更多的苦難等著他們…)
在Manitoba教學的日子裡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極光的地方,一次從地上一次從天上。由於Manitoba 的地理位置及Brandon較少的光害,所以其實有不少機會可以在冬天看到極光,唯一的缺點就是…超級冷。
隨著日復一日的教學,我在來到這裡一年後順利升上了class 3,薪水調漲的同時,我也達到了約800小時的總飛行時數。一邊在工作的同時一邊在準備移民的資料,EE盡早入池等待抽籤,但可惜CRS分數不夠高,遲遲沒有被抽到;雖然RNIP也一邊在想辦法進行,但要準備很多額外的資料以及請學校幫忙,整體還是沒有太大進展。就在每天生活在飛行跟移民壓力的時候,移民署IRCC突然公布了幾條針對不同職業類別開放的移民特殊管道,而飛行員就剛好符合了其中的Transportation Category,不久後果然收到了邀請信,趕緊送出了申請;由於家庭因素,我決定搬離Brandon回到溫哥華,也透過以前學飛時的朋友介紹,順利到了一間大溫哥華地區的飛行學校任教,結束了我在BFC一年三個月的教練生涯。
能夠到BFC任教是我飛行生涯中很重要的一步,因為第一份工作總是最難找的,雖然這裡稍微偏僻,但比起溫哥華來說,生活算舒適的。第一是因為這裡的房價不高,當時我用$1500 租了一個2房1衛1大客廳的公寓,要是在溫哥華,我想這個沒有$2500是租不到的。再來最重要的是薪水,這所學校是有底薪的所以收入不會被天氣影響,反觀溫哥華大部分學校都是算時薪的(有的學校class 3以上才有基本的底薪,但也是少得可憐),有飛才有錢賺,因此只要進入冬天雨季,每個教練都在吃土。
擔任飛行教練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相較於其他的飛行職業,這可能是比較”穩”的一個方案。教練的薪水雖然不多,但是我們為了那寶貴的飛行時數,還是咬著牙撐過來了。飛行雖然很大一部分是看經驗(時數),但更大的一部分其實是靠人脈。如果人脈夠廣,其實是很有可能超前同期的人一兩年,早早就去到區域航空當FO。最後,最難以掌握的就是運氣了,有的人就是這麼好運剛滿一千小時就去當了加航FO,也有人剛當上FO就遇到COVID。
希望這次的故事能帶給大家對於在加拿大飛行多一點點的認識! 若有任何其他想知道的資訊或疑問都歡迎留言給我喔!
認真閱讀完你的加國飛行求職文,似乎身歷其境體驗了一番。認真認為自學機師都很不容易,沒有深入了解的~確實無法體驗其中的辛苦!在此祝福你飛行一切順利~永遠順飛!